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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4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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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42

“哥……你吃醋了嗎?還是只是覺得生氣。”

沈默片刻, 雲舒還是問出口。

她覺得是後者,但如果只是後者,他又何必在這裏同她糾纏。

她第一次在面對面的交流中, 對別人的情緒產生極大的不確定。

或許是因為從小寄人籬下……即便梁家對她再好,畢竟也是寄人籬下。她很小就比同齡人要早熟一些,要學會洞察別人的情緒,要清楚地明白自己的位置,盡量不給別人添麻煩。

於是慢慢她發現, 她好像對於別人的情緒有著敏銳的感知力。

有時候別人的一個眼神,她就能讀懂那其中隱藏的期待或拒絕。

這幫助她成為一個討喜的小孩,但同時也漸漸讓她失去了表達訴求的能力, 人一無所知的時候才會犯錯,而人際交往其實往往需要犯錯才能不斷地確認邊界, 她缺失了這個環節,也就失去了犯錯的能力,從而越來越被動。

那時她不知道, 還以為是個優點。

比如她其實看出梁思諶的表姑媽的丈夫其實很討厭她, 甚至帶上一點嫉恨,於是總是在很小的事情上為難她, 偶爾獨處的時候甚至會說教她幾句,好像對她很好很關心, 其實暗藏很多的敵意。

他經常單獨對她說在梁家是修了幾百年的福分,要懂得感恩, 但卻並不會把這話說給叔叔阿姨聽。

那並非是出於長輩的關懷。

雲舒知道這種觀念對於他來說幾乎無法撼動, 因為他從小就生活在緊繃的環境裏, 入贅到表姑家之後以為自己能靠著富有的妻子飛躍枝頭大展拳腳,但因為能力問題被處處掣肘, 他將一切歸結為妻子一家對他的偏見,覺得他們低看他一眼,或許他把自己和雲舒的處境看作是同一種處境,他嫉妒雲舒的“幸運”,妄圖踐踏那份幸運。

雲舒從不反駁他,也從不告訴哥哥,甚至是叔叔阿姨,因為鬧大了,他們會站在她這邊,可不過是一個一年到頭見不到幾面的親戚,雲舒不想給他們添不必要的麻煩。只要她想,她可以很輕松地報覆他,用他感到最痛苦的方式,可同時她要承擔給叔叔阿姨添麻煩的愧疚。

在很小的時候她常常害怕自己笨拙,看不清問題所在,可後來她變得敏銳,但這並不能讓她感到幸福,她的腦海裏仿佛有一個表格,只要遇到問題,就會自動地做評估,她清楚地知道別人本質的需求,以及每個選擇會帶來何種連鎖反應,因而只要決定選擇哪條路,承擔哪個後果就可以。

這是她變得越來越被動的根本原因,看似清醒,實則困在別人制定的規則中越來越難以自拔。

很多事對於她來說是顯而易見的。就像現在,她清楚地明白,哥哥生氣了,甚至有點吃醋,她想像往常一樣,等他情緒稍稍平穩一下再解釋,為自己並不太妥當的處理辦法做出一點補救的措施,並把這項過失記錄在腦海裏,提醒自己永遠不要再犯。

可雲舒看著異常反常的他,突然覺得有點迷茫,他是梁思諶,不是別人,他小心翼翼地呵護她所有的敏感和自尊,又親手打破她的敏感和自尊,他想從她身上得到的,應該不是她自以為是的“妥帖和周全”吧。

人有時是會靈光一閃的,仿佛醍醐灌頂,雲舒問完這句話,突然有些急切地抱住他的脖子,著急而慌亂地說:“我的判斷是你生氣了,因為你從顧惟一走之後就沒有理我,電梯上我看你,你躲開了我的視線。進房間的時候,你把我親的很痛,我都沒有吭聲,因為我覺得我處理得不是很好,雖然我跟他什麽也沒有,但我覺得我本該可以處理得更好。我覺得你或許有一點吃醋,但更多的是生氣,生氣我如果真的很看重我們的感情,不該在男女關系上表現得這麽隨意,至少應該讓你知道顧惟一的存在。”

梁思諶覺得眼前的雲舒有點陌生,張了張嘴想要打斷她,下一秒卻被她擡手捂住嘴。

“你先別說話……”她看著他,眼神帶著一點點的憂郁和一點隱藏的激動,“我一向很信任自己的判斷,從小到大這種對別人情緒的感知能力幫我避開了很多麻煩,所以即便我的情商並不高,也幾乎沒有在人際交往中出過大錯,但我一直不太明白,我為什麽一直沒辦法處理好我們的關系。我怕你,我真的怕,我有時候閉上眼就想要逃離這個地球,我總在想如果有平行世界就好了,我們不要走到這一步,就只做兄妹,但我也真的很愛你,做哥哥愛你,做男朋友……也愛,我不愛你我沒辦法堅持到現在,我其實很膽小,很懦弱,很害怕沖突和對峙,我抓著你就像在懸崖邊抓住一只快要墜落的飛鳥,我知道你有強健的翅膀,我松開手你也不會掉下去,你雖然表現得很脆弱,但我知道我只要松手,不管你墜落多久,你總能再飛起來的,哥,但我不想放手,我看不了你墜落,哪怕明知道你總有重新高飛的時候。我不想你生氣,所以你剛剛其實嚇到我了,我也沒吭聲,但我以為你要跟我上床,我沒想到你只是帶我去洗澡,我……”

雲舒語無倫次片刻,但很快又組織好好語言:“盡管在我的判斷裏,你是生氣了,但我還是認為你在吃醋。但你又沒有表現出來,所以你真正的想法其實是,你覺得我不夠愛你,所以對男女關系才會這麽不敏感,你不想給我壓力,但你其實對我很失望吧。”

梁思諶輕撫她的臉:“沒有。”

雲舒眼眶微濕,“我不知道我的判斷是對還是錯,但以我過往的經驗,當我無法做出準備判斷的時候,就按照最糟糕的可能來處理就行了。但我突然覺得如果我依舊保持這種處理事情的態度,我會把你越推越遠,我不想這樣,所以我把我所有的想法都告訴你,我想要你來告訴我,我該怎麽做。”

仿佛在一塊兒又硬又倔的石頭上發現了一條細細的裂縫,那裂縫裏能窺見一絲內裏柔軟的心臟,梁思諶當然不會放過把那裂縫撬開的可能,於是低垂著眉眼,用一種悲傷過度的眼神凝望她:“小舒,我不想一直逼你,讓你覺得我對你只有壓迫,但你真的看不明白嗎?我怎麽對你,就是希望你怎麽對我。”

雲舒目露迷茫:“嗯?”

梁思諶擡腕看了一眼表,還早,於是抱她去外面沙發坐著,讓她坐在他腿上,可以居高臨下看著他。

他微微仰目,扣著她的後頸輕往下壓:“比如強吻我,或者把我按在這裏,質問我憑什麽生氣,怎麽敢不聽你解釋。”

“我……”雲舒語塞,這對她來說似乎有點超出常規了。

“我是生氣了,但氣的不是你接別的男人的花,我是在氣我自己不滿足,我媽說一個錯誤的開始註定會造成很多悲劇,我強迫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,就做好了一切準備,那時候我的願望僅僅是一個明確的男友身份,但人都是貪得無厭的,愛情更是充滿掠奪和占有,我不得不承認我想要完全強占你的身和心,但又有那麽一點期望,你也來占有我,但你從來都不關心我如何,我們上一次通話你還記得是什麽時候嗎?一百四十個小時之前,已經過去將近一周了,你沒有給我發過一個消息。”

雲舒打斷他:“我以為……你在忙,你說你那兩天每天休息不到六個小時,我怕打擾你。”

“可我允許你打擾我。”

“……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
“你看,這就是問題所在,你不知道我等那一通電話等得多難過,你打一個又如何呢?頂多我告訴你我現在在忙,頂多是我助理接電話,但你打了,我知道你在想我,你根本不知道那對我來說有多重要。你不能總是擅自揣測,又擅自做決定。所以我很高興你剛剛跟我說的所有。雲舒,你可以試著占有我強迫我做任何你想我做的事,哪怕註定要分開,我也希望你是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滾,你懂嗎?”

“那我現在……要你放開我可以嗎?”雲舒感受到他蓬勃的……欲望。硌得她很難受。

但她馬上要去參加一個聚會,不能臨時爽約,她沒有時間陪他。

“不可以,就像……你哪天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滾,我也會攥住你的手,告訴你我不。”

雲舒無語:“那你說這些有什麽用。”

“這世間很多事努力都是無用的,但你必須要去做,做了但沒有用,總比什麽也不做的好。這是我一直試圖讓你學會的事,小舒,我知道你其實已經接受我了,或許還沒有那麽愛,但試著主動愛我,相信我們可以走到最後,可以嗎?”

雲舒點點頭,然後俯身輕吻他,但似乎又想起他說的話,在他試圖化被動為主動的時候,手指插進他頸後的發間,將他固定住。

“你不許動。”她說。

他總是吻得很重,每次都以她瀕臨窒息而結束,她從沒在接吻的時候掌握任何主動權。

梁思諶眉眼忍不住染上些笑意,停止了掙紮,只是仰著頭,迎合她的吻。

她的吻太過於溫柔,連挑逗都帶著青澀和拘謹,可他卻覺得心臟倏忽被填滿,欲望如電流過身,麻痹他每一寸神經,所有的熱意匯聚在……

他神色逐漸僵住,只好把她推開,額角青筋凸起,沈聲說了句:“現在不行,下次……”

雲舒從他身上爬起來的時候,膝蓋故意壓了一下,看他瞬間瀕臨崩潰得神色,偷笑了一下,然後迅速逃開。

換好衣服才想起來:“你在這兒等我嗎?”雲舒看了下表,“我大概九點能回來。”

梁思諶靠在沙發上,還沒緩過勁,沈聲說了句:“還有事,我就是來看你一眼,待會兒沈聿來接我。”

雲舒的眉眼瞬間耷拉下來:“哦。”

“舍不得我?”他饒有興味地調侃一句,“我以為你根本就不想我,不管多久沒見我,好像也無所謂。”

有些人天生就感情淡漠,雲舒覺得自己就是,無論在一起多麽的要好,察覺到對方想要退開或者不再需要她,她就會默默地走開,然後轉身後就可以做到逐漸淡忘,直到再也想不起來當初的親密。

可並不是,那只是一種自我保護手段,她並不是真正的淡漠,她只是不知道該如何挽回一段肉眼可見要漸行漸遠的感情。

因為選擇就意味著要對自己的行為責任,她無法承受自己努力挽回卻依舊走向不可逆轉的破裂的結局。

她真正無法忍受的,是失敗的一無所有無能為力的自己。

只要不去選,那就不會失敗。

只要不爭取,就不會失去。

或許哥哥說的對,很多事都是徒勞無功的,這世上有太多努力是白費的,但若是心之所向,總要去做,努力了但是沒有用,總比什麽都不做要要好,哪怕終於一天要徹底失敗,或許會失去的時候會少一些遺憾和不甘。

雲舒走過去,吻向他的臉:“我舍不得你走,真的不能多留一晚嗎?多幾個小時也好。”

“能。”梁思諶倏忽笑起來,“有多舍不得?”

雲舒眼珠子轉了半圈,思索很久才想到一個準確的形容:“想把你關起來三天三夜,然後說,你哪也不許去。”

他從前說給她的。

梁思諶聽出來了,點點頭,笑道:“期待那一天。”

雲舒看了看表:“我真要走了。”她猶豫地看著他,遲遲不願意起身,總覺得像一個幻境,仿佛從這件房子裏走出去,他就會消失不見。害怕自己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。

雖然明知道他說話一向算話,可她還是害怕了。

許久,她終於想到一個辦法:“你要不要陪我去參加聚會,我一個學姐領證了,準備寒假回家舉辦婚禮,她舉辦了一個慶祝派對,我覺得她應該不介意我帶上男朋友……”

不過學生的聚會總歸是沒多大趣味的,他又誰也不認識,況且他本來就討厭什麽聚會,雲舒抿了下唇:“算了,你應該不會喜歡。”

梁思諶握住她的手,微微瞇了下眼睛:“剛那個黃毛也去?”

雲舒頭皮發麻,把顧惟一都忘了。

“……嗯。”

梁思諶點頭:“好,陪你去。”

宣誓主權這種事,傻子才會錯失良機,不過什麽黃毛綠毛粉毛的……他根本不在意,他只是討厭有人去騷擾她。

而且她剛剛袒露一點心意,他可不想讓她剛熱起來的心冷靜下去,趁火打劫,趁熱加柴才是他的作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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